清晨的阳光再度照射入房间内。
这儿是琳琅书院愈疗院的病房,坐在病床前面的少女名叫周清影。
莲华宫的三弟子,杭雁菱的师姐。
此时的周清影上半身保持着直挺挺的坐直姿势,脑袋却一歪一歪的打着瞌睡,清风穿过窗户,将病房的窗帘吹拂,半边脸浸在阳光中的少女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忽然,病床上躺着的人发出了一丝声音。
周清影一下子惊醒,连忙用手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睛仔细瞧着。
躺在床上的是灰发的杭雁菱,她那年幼的脸蛋盈着淡淡的光泽,虽然肌肤并无血色,但已经比昨天早上师父将其交到周清影的手中时好了太多。
杭雁菱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嗯……”
“师妹,师妹!”
周清影又喜又惊,她低喊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抓住杭雁菱的手,可又有些胆怯。
在琳琅书院呆了这么多天,她其实也清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总是在杭雁菱的眼睛中找不到一个自己的位置
不管自己如何的积极主动,杭雁菱总是在围着自己的姐姐周青禾转圈,而即便是同为门派师姐妹,自己也远远没有师姐言秋雨对她重要。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
是她从付家回来,我对她太过苛刻了?
还是我不该一直执着于她,早早地认清楚,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呢?
如今周青禾受人保护住在掩踪院,而二师姐言秋雨在杭雁菱回来后看望了一会儿,便去应对来自琳琅书院的压力,只留周清影一人在这里。
胡思乱想带来了犹豫,周清影很害怕,她担心杭雁菱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会感到失望,害怕她第一句张嘴问自己周青禾或者是言秋雨的下落。
杭雁菱又呜嗯了两声,这位昏厥了一天的少女终于徐徐睁开了眼睛,澄澈如紫晶的眸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她动了一下,歪向了周清影。
周清影心里一紧,脸上却故意作出一副扳着的模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不,有事儿。”
杭雁菱本想坐起来,但脏腑的疼痛扯的她抽了一下,捂住了肚子龇牙咧嘴的。
周清影慌忙将她扶住,却不敢开口,生怕杭雁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周清影,再度躲着自己。
“咋回事啊,这身子疼得要死。”
杭雁菱埋怨一句,扭过头来,忽然很惊异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你是……哪位?”
见杭雁菱这样问,周清影心里头蓦然咯噔一下。
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僵在原地,六神无主。
这真的还不如之前那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呢、
“我,我是……”
话说到嘴边,哽咽着说不出来。
昨天碧水曾经对她吩咐过,杭雁菱修炼阴灵气走火入魔,醒来后脾气可能会变得古怪反复,让周清影多加小心。
那场梦太美好,让周清影抱着失而复得的杭雁菱满心喜悦,根本顾不上将师父的叮嘱记在心里。
可如今杭雁菱用这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她,真的是往周清影心窝子里狠狠的剜了一刀。
她又失忆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见周清影不说话,杭雁菱挠了挠脸:“小妹,你,你这怎么说两句还哭了?”
“我没哭。”
周清影低头吞下了哽咽和哭音,抬起头来露出笑容,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笃定心神,对着杭雁菱说道:“你又把我忘了,那我就再跟你说一次,我叫周清影,是你的三师姐。”
“……嘢?”
杭雁菱听闻这个名字,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她突兀的刷啦一下伸出手来用力的捏住了周清影的脸,用力的搓了一下。
“周清影?谁?你?”
这一下捏的让周清影吃痛,要是放在平时她早一巴掌打回去了,可现在听见杭雁菱竟然起了这么大的反应,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希望。
说不定只是杭雁菱刚刚醒过来脑子糊涂,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窝系……”
脸被揉搓着吐字不清,周清影只能晃了晃脑袋,表示承认。
“哇!”
没想到见到周清影,杭雁菱没有半点排斥,反而是相当惊喜的松开手,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丫站在地上。
坐在椅子上的周清影比站着杭雁菱矮了一头,她不解的看着反应剧烈的杭雁菱,正要劝这个病号老老实实休息,就看杭雁菱猫腰穿过了周清影的腿弯。
“诶,等——”
这动作莫名的熟悉,周清影刚想阻拦,突然屁股下面一虚。
她竟被杭雁菱一手支着后腰,一手抱着腿给举了起来。
被刚醒来的杭雁菱拥抱,自然是周清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这种全凭手臂将另一人举高的抱法让周清影很快回过神来。
不对……
抱小孩儿才这么抱吧!?
“你干嘛!?”
周清影红着脸挣扎两下,杭雁菱嘿嘿笑着将她放下,新奇的伸手拍着周清影的肩膀:“师姐,可以呀,长大了不少哇。”
“你,杭雁菱,你说什么怪话呢!赶快回床上躺着,你这身体糟糕得很,怎么能这么胡闹啊!”
“诶呦,真让你说中了,抱你一下我都疼得要死。”
杭雁菱揉着胳膊爬回病床上,将白色的被单子往身上一拉,两条胳膊垫在后脑勺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歪头看着周清影:“嘿,小师姐,你这是胖了不少呀,把你师妹我胳膊都快压断了。”
“我是你三师姐,不是什么小…………等等,你刚刚喊我什么?”
“啊,是是是,师妹不好,师妹冒犯,师妹改口,三师姐你宽恕我一下好不好?”
杭雁菱笑着贫嘴了两句,冲着周清影露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你……你”
三个你卡着后面的词儿,周清影哑然的看着眼前的杭雁菱。
这下,憋下去的眼泪忽然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忽然伸出双手按住了杭雁菱的肩膀,低声嚷道:“你到底是谁?”
“诶,诶诶!病号,我是病号啊嘿!别发疯别发疯,疼着呢!”
杭雁菱以为师姐要跟自己打闹,嘻嘻笑着躲闪了两下。
嘴边却是一咸,抬头定睛一看,却发现压着自己的周清影啪嗒啪嗒的落下了眼泪。
“哎呦!”
杭雁菱一阵懊恼,脸上露出了闯了祸的表情,连忙举起双手:“不哭不哭!别介啊,我投降——来来来擦擦泪……”
说着,杭雁菱将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诶,我手绢呢?”
“你……你还记得你有个手绢啊……你撕了它,丢在我身上,早就,早就!!!”
终于,周清影憋不住的大声哭了起来,小拳头雨点般打在杭雁菱身上,疼的杭雁菱龇牙咧嘴。
拳头不疼,可是身上毕竟带着伤呢。
“诶,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不是,小师姐你在再这样我告二师伯揍你啊!”
“告吧,告吧!”
周清影哭着哭着,忽然又忍不住笑,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索性放开了,坐在杭雁菱的腿上低头看着这个造孽的师妹,用力的捏住杭雁菱的脸,将刚才的仇给报了回去。
“说,跟我说你错了,跟我说你是混蛋,跟我道歉,把我这些年来的委屈通通赔给我。”
“咳咳咳,我靠,你疯惹,鲨手,疼!”
杭雁菱被掐的连连讨饶,两人闹腾了半天,周清影才从病床上下来,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自己不知道做了怎样的好事,才能接二连三的一直在做一样美好的梦。
前天在梦中梦见小时候和杭雁菱的经历,今天在梦里梦到杭雁菱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
也许,突然消失的杭雁菱就那样轻松的被杭雁菱找到也是一场大梦吧。
泪水涔涔落下,周清影跳下病床,这些年来,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愉快过。
“好了。”
不想让梦中的师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周清影转过身,背着手。
“我该去找真正的你了……师妹,有缘的话,梦里再陪我一起玩吧。”
杭雁菱躺在病床上,看着先是情绪激动又哭又闹,随后又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模样跟自己告别的师姐,抓紧了被单小心翼翼的斜眼瞥着她:“小师姐,我劝你最好找掌门给你看看脑子。”
“谢谢提醒,再会啦。”
周清影镇定了精神,双手运足了力量,朝着自己的脸上用力一拍。
“啪!”
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病房里,周清影的右脸红了一大片。
“咦?”
周清影睁眼看着病房的光景,回过头来跟病床上的杭雁菱四目相对。
杭雁菱震惊的看着师姐,连连摆手:“不必,大可不必!小师姐你正常点,我害怕。”
“明明是你不正常!”
周清影嚷了一声,反手又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结果显而易见,除了让杭雁菱的震惊加深外,周清影还是没能摆脱这场梦境。
“我,我不信!”
周清影倔脾气上来了,当着杭雁菱的面,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自己脸上。
杭雁菱先是害怕,随后意识到这样下去周清影迟早把自己给扇吐血,连忙从病床上轱辘下去抓住周清影的手:“师妹,别这样师妹!”
“你别管我!只管在我的梦里睡好,我要——”
俩人正扭打在一起,惊扰到了琳琅书院病房原本的看护人员。
负责看护的是个十七岁的女生,她正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走进病房里,刚一进门就看到杭雁菱和周清影拉扯在了一起。
要知道,杭雁菱可是学院目前头号的通缉对象,是因为她昏迷又身受重伤,学校才暂时同意将她搁在愈疗院诊病的。
还记得昨天晚上愈疗院院长亲自过来给这孩子把脉,摇头叹息说这孩子身受重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醒不过来。
如今看见这个大恶女活蹦乱跳的抓着另一个女孩的手。
而被钳制住的那个女孩满脸都是巴掌印……
负责看护的同学当即吓得啪嗒一声摔碎了汤药,嗷的惨叫了一嗓子。
“那个恶女,那个恶女她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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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杭雁菱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愕然的看着将自己的床铺围满了一圈儿的人。
周清影已经因为激动过度昏了过去,这一圈人里她目前就只认识自家的二师姐。
“秋雨师姐,这,这,咋回事啊?”
“……雁菱……”
“呼,卧槽,师姐你这语气有点肉麻哈。这几位大哥是干啥来的……咱莲华宫的客人?”
站在床头的教导主任冷哼一声:“怎么,在我琳琅书院大脑一通,如今又要装作失忆,什么都不知?”
“不是,等会儿。”
杭雁菱举起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虽然您刚才跟我说过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我干嘛了?”
“你绑架同学,妄图勾结杀手嫁祸给同伙付天晴,最后事情败露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有什么好说!”
“好,打住,到此为止是我的罪状。我绑架的那个人现在在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