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影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她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帅气的拿着木棍挡在自己面前,将恶犬驱逐的,拯救自己了性命的女孩。
自己最初朋友……
那是一场很美好的梦。
当时的莲华宫还没有那么大,弟子也没那般多。
杭雁菱整日总会带着她在宫内到处玩耍,虽然自己辈分上是她的师姐,但其实周清影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是将杭雁菱视为姐姐的。
她总是会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哪棵树上有鸟蛋,哪条河里能捉蟹,衣服破了如何缝起,
自己小时候懵懵懂懂,却无比依赖着她。
渐渐地,杭雁菱的身影取代了记忆里陷害自己姐姐的位置,在她的心中闪耀着。
渐渐地,被姐姐背叛了的恐惧也压在了心底,让周清影逐渐学会去接受别人的友善。
可是这么一天到晚的在外面野玩,磕磕碰碰的难免有受伤的时候,每次回到宫里都难免会让杭雁菱因此被二师伯数落一顿。
有那么一次,当笨手笨脚的自己再度从树上跌下来时,杭雁菱瞧着她膝盖上的伤口,抱着肩膀啧啧的摇了摇头。
那对儿鬼灵精的眼睛总是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总是摔伤可不好啊,你小小年纪,细皮嫩肉的,嗯……走——等这次我吃完了二师伯赏的禁闭,我教你个好玩的。”
明明自己才是师姐,明明自己应当承担起保护师妹的责任。
可是她的话语总是带有无穷的说服力,让周清影连连点头。
“嗯!”
梦中的画面回到了莲华宫的弟子房间里,又一次偷偷从禁闭室里溜出来的杭雁菱兴高采烈的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敲开了周清影的房门。
“师姐!你看看这个!”
一跑进房间,杭雁菱就蹲在地上,将包裹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了出来。
枕头,颜色不同的细线团,碎布块,剪子……
尖锐的金属让周清影有些生怯,她小声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是女红啊!来,今天师妹我教你缝手帕,以后摔到了用清水洗一洗,用手帕把伤口包起来就好了!”
“女红?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呀?”
“不知道,反正我感觉我自己会,哎呀,先试试,没听过一句老话叫万事什么难什么头的嘛,我先来。”
她坐在地上,穿针引线,将碎步的边角熟稔的缝起。
动作十分老练,可周清影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姐还会摆弄这么危险的针线……
她只是略带胆怯,却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师姐制作着手工。
银针在穿梭之间,将一根根丝线排列成图案。
是两只……可爱的小鸟。
周清影抱着肩膀探头看着抓耳挠腮的师妹,稚嫩的童声问道:“胖乎乎的真好看,师妹,这是什么,小鸡仔吗?”
“这叫团雀,你看,圆鼓鼓的多可爱?”
将粉色的手帕撑到周清影的面前,杭雁菱从手帕后探出头来:“漂亮吧,很漂亮是不是!”
那对儿眼睛眨了两下,周清影也非常用力的点了点头。
“漂亮!”
是啊,师妹不管做什么都很漂亮。
得到周清影的夸奖,杭雁菱更来劲了似的,撸起袖子拿起针线,用黑色的丝线在粉色的手帕上继续缝绣,在两只依偎的小团雀图案的边上绣下了三个字。
“你看,周,清,影……这是你的名字,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随身物品上,这样就不怕丢了!”
绣完后,杭雁菱将手帕递给周清影,而周清影也捧着手帕盯了好一会儿后,红着脸盯着地上的剪子和针线。
“我也想像你一样手巧,教教我。”
“哎呀,你确定?刚刚我看你还害怕针头呢,万一被扎了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
杭雁菱眯起一只眼,捏着针坏笑着在周清影的面前晃了晃,周清影鼓起嘴巴,伸手捏住了针头:“我也要缝一个给你,教教我。”
“嘿,好好好。首先你得用这两块木棍把这块布蹦起来……”
杭雁菱耐心的教起了她女红。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周清影捧起了绣好的手帕,对着已经从窗户透过来的夕阳微光照了照。
“唔……”
“哟,好了?让我看看你这绣的两个什么,嘢?这……嗯……呃……我懂了!这是炸鸡块?”
“是小团雀!”
“可你这小团雀有棱有角的呀,噗……还有边上的那个,是我的名字?”
“嗯……”
“真厉害,你这个年龄能认识我这个生僻的名字……嗯,‘杭雁菱’这三个字笔画那么多,你这绣的……倒是大概有那么几分神韵。”
周清影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帕,害羞的将它攥紧。
“我绣的不好,重来,重来!”
“别啊。”
杭雁菱一把将手帕抽了过来,笑着塞进了怀里:“这可是师姐你头次亲手为我做的东西,意义非凡,”
看到师妹的笑容,心中暗暗的雀跃让周清影不知如何自处。
当然,杭雁菱也并不总是那么万能,总是那么开心的。
她偶尔会不来找周清影玩,而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或者是在下雨时看着窗外,愣愣的发呆。
周清影永远搞不清楚这个时候的杭雁菱在想什么,问她,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时我老会觉得我忘了啥……感觉像是今早起蒙了,没睡醒,还在梦里的样子。”
有时她天真的和同龄人无疑,有时也会背着手老气横秋的走到宫里,看看较为年长的其他弟子们下棋。
周清影曾跟着杭雁菱一同去看过几次别人下棋,她搞不懂那些圆圆的写着字的木块块在方形的格子板上拱来拱去有什么意思。
问杭雁菱,杭雁菱也直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好玩。”
好玩,哪里好玩了……
周清影小声地嘀咕,可是杭雁菱依旧乐此不疲。
她看别人下棋时从不吱声,只是背着手就那么看着,看到自己支持的一方占优了,脸上就微微挂着点笑。看到自己支持的一方出了昏招,就微微皱起眉头,歪着脑袋,却决不吭声。
她坚称这是君子风度,可别的弟子让她上手试试,却又连连推托,扭头就走。
那时候的莲华宫,举宫上下都很喜欢她。
……
……
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再美好的梦境也会走到尽头。
随着梦境的发展,时间的推移。
站在梦的外侧,周清影终于看到了那一天,年幼的自己捧着被杭雁菱撕碎的手帕,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哭泣着的画面。
是的,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回忆了儿时的一切美好,可这不过是一场往日时光的梦境。
如今的杭雁菱……又在哪里呢。
周清影没有再向前进入那清醒之梦,再次回味儿时的美好,她扭过了头。
她要醒来,她要去寻找杭雁菱的下落。
向着身后的黑暗踏出了一步,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不是杭雁菱,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是谁啊?
向着梦境的深处走去,越走越深,越走离着那道身影越近。
她的脚步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着,远离了五彩斑斓的梦境,每一步的踏出都好像在引发着周围黑暗的崩塌。
有什么“碎片”掉了出来。
黑暗的,残破的,如同镜子般折射着画面的碎片。
碎片中的内容,是周清影和杭雁菱相处的点滴,可又和自己所得知的不同。
一片碎片之中,年幼的周清影被恶犬撕咬的遍体鳞伤,并没有帅气的杭雁菱挡在她身前,而是被净水仙子直接出手相救。
一片碎片之中,杭雁菱被针刺破了手,周清影则是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轻声的安慰着师妹。
一片碎片之中,琳琅书院的同门们讥笑杭雁菱的笨手笨脚,大家都不服气凭什么她这样什么事都做不好的人能成为莲华宫的亲传弟子。而自己每每遇到这种人,势必会拿起石头向这些年长的弟子们砸过去替师妹出气,每每如此做,二师伯总会关她禁闭。
几乎每片碎片之中,杭雁菱都是那个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而自己则更像是一个好师姐,处处护着她,处处替她打抱不平。
……
……
浏览着这些诡异镜子碎片,周清影下意识的摸索向了怀里。
她掏出了一个粉红色手帕,手指轻轻地抚过了上面的两只小团雀。
这是她的梦境,因而手帕还是崭新的,刚刚被缝好的模样。
攥住了手帕,周清影穿过了这一片片破碎的,不连贯的碎片,走到了最前方的那个人影身前。
距离越是接近,周围的碎片就越多,可周清影一旦认定了目的便不会退缩。
她闯过了那些碎片,径直的伸出手抓住了前方人影的胳膊,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
那人缓缓地回过了头。
她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腰杆笔直的挺着。
她没回声,只是低头深深的看了周清影一眼。
她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捧住周清影的脸。
然而刹那间,梦境如同一面碎裂的镜子一样,彻底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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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谁啊……”
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周清影从梦境之中醒转了过来,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却是不知为何。
不过,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余力去回想那些了。
梦中的记忆不到中午就会消散,而自己又因为昏睡而失去了找寻杭雁菱的机会……
昨晚的自己,是怎么昏睡的来着。
记忆中,周青禾来找到了自己,说了些奇怪的话。
记忆中,一个黑蓑的怪人挡在了自己身前,拦住了那个不对劲的周青禾。
那个黑蓑人,好像就是杭雁菱,是自己的师妹……
“那也是梦?”
揉着额头,周清影抬起了脑袋,看向了房间里。
狰狞的出现在房间墙壁上的五道抓痕让她一愣。
房间内还残留着阴灵气的味道,森然入骨,却让周清影为之精神一振。
昨晚的不是梦境……
她,是她……
她没丢下我!
“杭雁菱,你在哪儿!出来!!!”
周清影从床上跳了下去,她狼狈的穿好了衣服。
不知为何,她似乎隐约能够感知到空气之中一道薄薄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