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丞相到底还是没有对艾丽娅的婚事做出什么决断性的建议。
只是作为亦兄亦父的存在，雷丞相有点卑微地恳求艾丽娅起码找个能生养的。
就是说别让先生和夫人绝了后不是？
艾丽娅说自己还小，才18捏，听不懂这些。
雷丞相只能目送着她出门，抱着个茶杯跟家里的孤寡老头一样叹气。
关爱孤寡雷丞相.jpg
刘锦齐了齐文件，起身告辞：“那我也回去工作了。”
雷凡点了点头，然后又叫住他：“刘总啊——”
“嗯？怎么了？”
“说点小事——时代其实已经变了，我们以前那套，现在未必好用了。”
“……雷总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以前的时候，学历不重要，能力更重要，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小姐好，先生夫人那样的存在毕竟是极少数，能依靠将心比心做到成功的更少，可是你得明白，现在我们说梦想，说价值，说未来，那是因为我们侥幸有这样的资本……新人没有。”
刘锦于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雷凡低头给自己倒茶：“你和我是幸运的，遇到了先生和夫人，所以也给其他人一点幸运吧，告诉他们，别胡思乱想了，大小姐说了算。”
“……好。”
“喝茶，来，喝茶——”
象牙塔是美好的，但是社会是残酷的。
天海是繁华的，但是繁华的天海不属于那些新人。
雷凡其实只是想起了当初的夫人。
她带着自己去看最繁华的天海，去看明珠塔，去看商业城，去看国贸大楼。
但是不要只去看明珠塔，不要只去看商业城，不要只去看国贸大楼。
——因为那不是真正的天海！
那是有钱人的天海，是成功之后的那些精英的天海，是美丽的泡沫一样的梦。
她还带雷凡去看早上五点半的第一班公交车，拥挤的通勤的人像是罐头里面的沙丁鱼。
每一个站点都挤满了人，沿途上上下下簇拥排队的不是几十个也不是几百个，而是几千个。
雷凡觉得自己以后能够成为罐头里的一条沙丁鱼，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带着雷凡去看就业市场应聘的新生，去看名校的校招，去看蹲在墙角等着雇主的民工。
众生百态在街角巷尾，不单单在高楼大厦，俯瞰的世界太宏大，宏大得让人心冷。
她的视角是沉下去的，是和普通人平齐的。
艾氏集团的本部大楼最高层，看到的是霓虹灯，可是她告诉雷凡，你的家乡没有霓虹。
雷凡在妈祖庙上香，夫人告诉他要学会敬畏，但要敬畏的不是神佛，而是这份庇护的心。
天海的清晨，天海的黄昏，天海的现代和古旧，天海的繁华和陈朽，他看得比谁都多。
大城市未必是大家想象的天堂，故事里也不一定有小时候的梦想。
但雷凡是幸运的，他被送去深造，一出来就拥有施展才华的平台，拥有相对的职场余裕。
可是他也是不幸的——他失去了艾丽娅父母的庇佑。
能够遮风挡雨的先生和夫人不在了，雷凡试图一手撑起了这一份完全和他无关的家业。
金融保险部门早期的发展是两个极端，一边是规矩，一边是人情。
人家投钱给你，人家不讲收益，甚至都不在乎钱，就给你一瓶酒拍桌子上。
喝完了就是给我面子，我给你合同，那你喝不喝？
雷凡喝——往死里喝——他曾经喝到过急性胃出血，住院住了六天。
最开始的时候甚至因为出血太严重直接休克，但是却找不到家属签字抢救。
这一切值得吗？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艾如龙和陆无瑕的心血付诸东流。
艾如虎找到他，说自己有的，给他一半。
他问艾如虎，那员工呢？
艾如虎问他，什么员工？
雷凡不知道，但是他走出艾如虎的别墅，对方高高地站着，眼里倒映着霓虹。
艾如龙的眼里是未来，陆无瑕的眼里倒映着尘埃，他们都不看霓虹灯。
从那个时候起，雷凡就知道，有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从那之后，他直接把金融保险部门打造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并且再不许其他员工用这种方式拉单子，重蹈他的覆辙。
有问题，找自己，自己能扛的都帮他们扛下来。
扛不下来的，那就跑吧，大不了不赚这份钱了。
所以姜威叫他凡哥，金融保险部门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能为了他去打群架。
刘锦会不懂这些道理吗？
他会不知道艾丽娅‘发钱’一样的福利，到底谁会真的有收益吗？
他当然明白！他当初也是基层做起来的！
可是他也和雷凡一样为了报恩才隐忍至今，初见光明。
艾如龙对他——或者说对他们的知遇之恩，让他们的忠诚甚至压倒了人性的善良。
大小姐怎么可以给员工们直接发钱呢？这是天上掉馅饼啊！这样企业还怎么发展？
他们当员工的时候，渴望天上的馅饼，现在却成了发饼的人，就开始纠结了。
先生很好，夫人也很好，大小姐更好，但是似乎可以不用那么好。
刘锦怕的不是艾丽娅任性，他是怕一回头，艾丽娅也不在了……
所以友商是真的讨厌艾丽娅，恨不得她死那种——她把事情戳得不能再透了！
世界上所有的企业都会跟员工强到学历不重要，能力最重要，可是他们不会去野鸡大学招聘。
世界上成功的人似乎不搞点辍学的经历就显得不够传奇，可是雷凡作为其中一员，知道他们上的都曾经是什么学校，那是名校，世界级的名校，常春藤，王子屯，top几。
上学很难，职场很难，用努力换到收益也很难。
这个复杂的人性的游戏，让一个善良的游戏npc都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他们要保大小姐，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让大小姐不要锋芒毕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隐忍了这么多年，似乎把当初的那点心性也给隐忍没了。
艾丽娅就还有锋芒，异常直白——你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你应该拿到钱，更多的钱，我能给你的也只有更多的钱。
什么梦想，什么未来，什么企业价值，那都是附加在你的劳动所得之后的事情，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我们先吃饱饭，完成了基本的财务自由，再来谈未来。
友商为什么会喜欢艾丽娅？喜欢她犯贱然后贱人贱己贱行业？
甚至就连集团自身的高管都嘀咕，都觉得大小姐不是做生意，跑这里做慈善来了。
这合乎赢利之道吗？
雷凡也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起码大小姐还在，艾氏集团也还在，有种夫人当初还在的感觉。
他从来不把环溪观的金手指视为会一直存在的助力，他只是单纯以集团本身为基础。
现在不是挺欣欣向荣的么，过度支付能够换来真正的人才，这笔账其实是不会亏的。
刘锦最后喝了一杯雷凡亲手给他斟的茶，给其他老兄弟们带过去了雷凡的忠告。
『如果大小姐变了，那我们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呢？』
雷凡坐在艾丽娅的办公桌的对面，窗外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脸上。
他想起夫人当年还是调查记者的时候，写过的一篇文章，那句标题他至今都记得。
『祝愿阳光照在你的脸上，温暖可以留在我们的心间。』
“……夫人啊，大小姐很好，真的——她很好……”
……
……
“光说好话没用，你得来点实际的！”
艾丽娅拍了拍桌子：“我说个数——二十个亿！”
蒋氏集团投资部门的负责人看着艾丽娅，一脸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