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见到大姨父——行思和尚了,所以当大姨父出现在家里的时候,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姨父果然已经全身心皈依佛祖,圣人的**为迎接他而备的几个小菜他都不吃,本来就已经考虑到他已经出家,做的相当简单,无非是韭菜、大葱、鸡蛋、辣椒什么的,居然也不吃,坚称这些菜也是荤菜,只将就着吃了一个西红柿做的菜。
趁着父亲伊叔和**不在场,圣人和大姨父有一场简短的对话。
圣人说:“大姨父。”
大姨父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小施主,贫僧法号行思,无牵无挂。”
圣人似懂非懂地看着大姨父:“你既然不承认我们是亲戚,那么你还来这儿做什么呀?”
大姨父道:“贫僧可坐斗室,可行四方,天广地大,优哉游哉。人人皆有佛性,即皆有佛缘,故贫僧前来化缘,并讨杯水。”
圣人“嘁”了一声:“当年诸山长老在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你这个假和尚这般絮叨,你要是真的皈依了佛门,先不要优哉游哉,先救救你的儿子吧!”
大姨父道:“你说的水亮,还是水昌?”
圣人说:“哼,看来你还是知道自己当过这两个人的爹呢。不是水亮,是水昌。”
大姨父说:“水昌怎么了?”
圣人说:“你当真不知道二表哥水昌的事儿?”
大姨父点点头:“实在不知。”
圣人说:“也罢,你不知道也就算了,再说你已经出家当了和尚,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
大姨父叹气道:“老大尚好,老二已朽。”
圣人说:“我就不明白,你们佛家讲什么‘大乘’、‘小乘’,却连自己的骨肉都救不了呢,还普渡什么众生!”
大姨父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姨父饭后匆匆离去了,一瘸一拐地。
走后才想起来还没有施舍呢。时间过去了半个来钟头,大姨父腿不好,走不快,料也走不太远,圣人的父亲伊叔和**带了10元钱去追大姨父。圣人极不情愿,但父亲伊叔和**一脸虔诚,圣人只好出门去了。
去黑阳山的路,最近的,要从村南走。要经过寨里徐家庄,然后才分东路和南路,东路走沙河向西南,远、路况好;南路穿过寨里徐家庄,直接走,近、路况差。圣人腿脚麻利,从伊孝家庄到亲姥娘家所在的寨里徐家庄步行也要个把钟头,直溜溜一条线,其中有半个钟头的路在伊孝家庄的村南是可以看到的,也就是说,站在伊孝家庄南的路口,可以一眼看到牟顾堡。当圣人“长征”时就是在这条路上被父亲伊叔擒获的。圣人来到村南的路口,却不见大姨父或者行思和尚的身影。这就怪了,既然他走不了这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牟顾堡或者更远——那么他是不是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了呢?
这下可让圣人有点犯难了,一时不知道该循着那条道儿继续追。接下来,想到的可能真是太多了,比如,大姨父既然是前来化缘的,那么他完全有可能此时尚未离开伊孝家庄,说不定还在村庄内的什么人家里化缘呢;比如,伊孝家庄和缇家庄犬牙交错地相连,他很有可能出了伊孝家庄之后进了缇家庄;比如,他可能出了伊孝家庄之后直奔北于家庄——如果他还多少有点人情味儿的话——去那里看一眼他曾经的老婆、圣人的大姨妈;再比如,他还有可能躲在哪片庄稼地里“出恭”去了……好了,这么多的可能,集合成了一个不可能:圣人不可能找到大姨父行思和尚了。
实际上呢,答案就在圣人设想到的上述数种可能之中,只是圣人当时难以明确罢了。圣人的大姨父的确没有走远,他也的确是继续化缘去了——他到了缇家庄。
怎么说呢,他被人逮到了缇家庄。
然后就发生了下面要说的一个事件。
圣人想起此事的时候,虽然对大姨父充满同情,但还是难免感到一丝丝的困惑:不是说佛法无边么?佛家不是说人人皆有佛性、皆有佛缘么?那么如何连一个小人尺右曾的阴谋都识不破呢?为什么连一个小人尺右曾都斗不过呢?
大姨父是被尺右曾带走的,被疯子尺右曾连哄带骗地带走了。
尺右曾满口疯话,居然骗了大姨父。
从圣人家里出来后,行思和尚走得很慢很慢,腿脚不灵是一个因素,另外就是他在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已经从黑阳山上下来多日了,主要在山下公社的地盘内化缘,这一个范围内的村庄和人家,对他而言相对熟悉,了解哪些人家比较富庶,就可以少跑一些路,而多化一点钱。山上的古刹需要修缮了,诸山长老走后,原来的和尚走了不少,最近一段时间陆陆续续返回去几个,需要添置一些诵经和照明之类的日常用品。吃的喝的倒是不愁,解决了当下的日用品问题,接下来就该考虑古刹的修缮了。黑阳山地处山下公社、沙河镇,还有潍坊的灰埠镇等多个行政单位,往好的方面是,信众来源广泛,有利于普法,往不好的方面是,想得到哪个公社的支持都不容易,都觉得不是自己地面儿上的事儿,都做不了主,当然也有不重视的部分。这样以来,古刹所需就只能主要靠信众施舍和和尚自下山化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