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矮胖短小的丑角像是一颗圆滑的牛丸，滑不溜手地滚入了夜色，喧闹的戏酒声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消失的小小丑角儿，毕竟小年夜锣鼓喧天的热闹戏台里，本来就没有他的位置。
他彻底脱离了灯烛的光辉，原本滑稽臃肿的身材突然收缩伸长，像是一尾滑不溜手的鲤鱼，几下扭动之间便轻松从宽大的衣衫里脱身出来。
宽松的青色衣衫散落成尘，悄然落地，露出了里面通体黑衣包裹的瘦长身影。
那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伸展开来，转眼之间已经和方才完全不同，随即悄然隐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今夜礼节繁重，宗亲众多，所以顾府四处巡视游走的家丁仆妇足足添了一倍还多，本该不应有什么死角，但是此刻也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本该毫无疏漏的巡逻班次布置中，就是有了这么一出空当。
人力终究不可避免有些疏漏，但是顾府自然不比寻常富贵人家，除了人力巡逻，另有有着极其强力的禁制，今夜已是全力发动。
月灵巫秘·萤火之目。
夜色中淡淡萤火四下飞舞，在灯光下看似黯淡微茫，但是其实这才是顾府真正的监察手段。
此刻顾府里有成千上万的流萤漂浮飞舞，将每一处空间都彻底纳入了施术者——也就是顾毅的监察中，不曾有丝毫遗漏，连一颗微尘的飘动，都会直接反映在顾毅的心海之中。
但是守护顾府上百年的神秘巫术禁制，在这时却在那道黑色身影的身上失去了效果。
那道身影身上丝丝缕缕的鬼气流溢，让每一颗接近他的流萤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就好像人与鬼对面而行，却各不相干地穿过彼此各自前进。
他整个人如同在幽冥之间行走，连夜色也及不上他身边的纯黑深邃。
如此状态下的他，即使国封亲临，不知他底细的话，依然无法从夜色中将他搜寻出来。
他在烛影灯隙之间极速穿梭，丝毫没有被富丽辉煌的亭台楼阁吸引，默默计算着什么，在偌大个顾府中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所有的高手和巡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乘着夜色站立在了少数几间未曾有灯火照亮的建筑之前。
越是高门显贵的家族，越是在意一些古老的规矩，比如今夜隆重的祭灶礼，比如即使头疼依然不能推开八丈的众多亲戚。
风水堪舆一道，便是这种古老的规矩之一。
那些暗合各种术数的亭台错落，甚至连一条路上的几颗鹅卵石，哪座亭子的飞檐必须对着是哪里的转弯，都是有着别具一格的讲究的。
明面上看去是规格最高，派头最盛的八宅明镜之法，但是暗里却同样有精通此道的风水大师为他们做出了独此一份的设计。
以顾家的财势人脉，自然请的是最好的。
所幸，他的师承，就是那位天下最好的风水大师。
他静静地站在黑着灯的楼台前，惯于夜视的双目已经看清了寻常的牌匾上的铁画银钩的“知白守黑”四个大字。
看来这就是他今夜目的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