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杜仲白返回客栈的时候,迎接的第一件事便是少爷杜兰君那满面的怒容。
杜仲白微微抬起眼皮来,观察了一下客栈内的局势。
围观的学生有很多,其中包括一个刚刚还站在冰宫门口嗑瓜子的,脑门前面有一撮金毛的修女。
大家默认地给房间中央留了个圈儿,屋子里挤了大概有八十多号人——这些原本等着来开房的人成了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而他们目击到的则是地上躺着的一句断头尸,以及坐在旁边满脸不屑,却迫于压力一声不吭的杜兰兰。还有近乎崩溃的杜兰君。
啊……
“怎么了这是?”
杜仲白虽然已经心中有数,但还是装作不知情询问了一嘴。
旁边有伙计说了,杜兰君少爷要来给乾元十三字客房的客人送饭,伙计以为是二少爷要看看妹妹就放行进去了,没想到不到一会儿,二少爷便带着一具女尸出现。
“嗯……”
杜仲白瞥了一眼女尸的面容——已经被血污染的面目全非了。
这死状极为凄惨,尸首分离,外人看不出来门道只觉得惨,但杜家人却一眼认得出,这便是杜兰兰的影武者,一个从出生就没有名字,从出生就注定要成为外戚入主杜家的傀儡。
“嗯……”
杜仲白沉吟了一声。
“四爷爷,你是怎么管理这客栈的!?啊?我这刚进门,柜子里便有个死人。我这二哥非咬着是我杀的。如此之多的学生们在场,我可——”
“够了。”
杜仲白呵断了杜兰兰的喊冤,一向以生意人的和善面孔示人的他少有板着脸的时候。
杜兰兰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原本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早该死掉的竞争对手不知为何死了而已。她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是自己杀的又如何?那影武者连个身份都没有,处死自己的家仆对大家族而言跟过年杀头猪打牙祭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是这血腥的场面多少会影响自己在这群围观同学中的风评,杜兰兰才会多少有些焦虑。
杜仲白冷着脸,没搭理自家小姐,只是拱手对着周围的学生道歉,并礼貌地请各位离开,让杜家自己处理好家事。
本来闹着要打白条的学生们见到出人命,还是上三家的人命,也都不想淌上这滩浑水,稀里哗啦地都出去了。
挑染黄毛的少女临走之前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似乎明白点了什么,抓了抓后脑勺,想说句什么,但还是抿着嘴巴离开了屋子。
不到一刻钟,原本热热闹闹的养元阁大厅此时就只剩下了杜家的三人一尸。
杜仲白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也不说话。杜兰君还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用一种近乎要杀人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杜兰兰。
杜兰兰也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也没杀人,凭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杜仲白。
“家主之位,对小姐你真就如此重要么?”
杜仲白的声音很生硬,声音中夹杂着和外貌不符的苍老。
“我活了近一百岁了,杜家家主更迭到你们这里,算是我亲眼看过的第五届。兰兰,没有人和你争抢,包括我在内所有老家伙都认为家主之位必然是你的。为什么……”
不解,疑惑,同时——坐实了杜兰兰就是杀害影武者的凶手。
杜兰兰受不了这个委屈,当即扯着脖子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今天下午才来到的客栈,你查查记录,必然是我之前的住户下的手!!”
“你是说,在你之前有人碰巧住进了乾元十三字房间,看到了长相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而后在明知道这里是我杜家地盘,那张脸又是我杜家小姐的情况下,杀人行凶,是么?”
“对,当然是——”
“谁!”
杜仲白低吼一声,来自实力上的绝对压制让杜兰兰一下子被震慑住,涌到嘴边的伸冤都变成了下意识的呜咽。
是啊,会是谁呢?
“杭,杭雁菱,一定是杭雁菱,她早就想动手杀我了!”
在这种情况下杜兰兰能想到的当然只有那万能背锅侠杭雁菱,而杜仲白却气的笑出了声:“杭雁菱?你是说那个因为参与了琳琅书院舞弊案,被琳琅书院全程派人监控的杭雁菱?”
虽然这监控早已经在所有高层的默许下解除,但毕竟没有对外公布情报,理论上来说杭雁菱此时应当依旧是被监视状态的。
当然,负责监视杭雁菱的巧萝此时已经到了对面的寒冰教堂,羞答答的拿着亲手做的馅儿饼慰问天使去了。
杜兰兰无可辩驳,只能梗着脖子嚷道:“那就是琳琅书院的那个监视者也被她给买通了嘛!对,那个监视者是谁来着?!你们去查一查就好了!!!”
“够了,牵扯莲华宫没完,还要让我们杜家得罪琳琅书院才甘心?”
杜仲白当即站起身来,猛地抬手空挥了一巴掌,掌风带动空气,强猛的劲力“啪”的一声抽在杜兰兰的脸上,将这身材娇小的女孩儿硬生生从地上抽到了半空中半米,以头着地落在了地上。
这巴掌可以说是杜兰兰从出生到现在挨过最重的打,在杜兰兰看来死一百个影武者也不值得自己挨一下的毒打。
半边脸肿起来的杜兰兰委屈的大声哭了出来:“你们欺负我,我要告诉我舅舅去!”
说罢,她捂着脸慌乱地跑了出去,生怕自己这二爷爷又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屋子里又少了一人,只剩了杜仲白和杜兰君。
在沉默的空间里,杜兰君站起身来,抬手抹干了脸上的眼泪,低声说道:“如果是我,我会咬死让你把入住账单再查一次的。”
“是,但你没有个好娘舅,所以我可以用你二爷爷的身份,继续压着你。”
杜仲白说着,叹息了一声,收敛起来了怒容。
“对面的修女让我告诉你,人是她杀的,有仇有怨可以去找她报复。”
“得了吧。那种敌人,就算我真有个杜兰兰那样的娘舅,和她对上去也是个死。”
杜兰君依靠在椅子背上,斜眼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脸上有刚刚残留的悲痛,有世家少爷该有的冷静,同时也有劫后余生的忌惮:“我反应慢了,从昨天那个女人找我时我就明白,那种人只可拉拢,不能为敌。”
“为何?她当着你的面动过手?”
“没有,但我似乎觉得,此人有洞察心智之明。我分明什么都没和她说,她却能直接读出我将这孩子藏匿在此。不管是全知全能还是占卜卦算,一个能随口道破他人心中之秘,却能安然无恙活到如今岁数的人。不是有撼天动地的实力,就是有深不可测的势力。”
“这就是我喜欢你这孩子的地方。”
杜仲白再度叹息一声,看向地面的尸体,还是不免露出了些许悲哀:“可惜这孩子了,她最大的错恐怕就是降生在这个世上了吧。”
“是啊,可惜了。我本来还对她很感兴趣的。和二爷爷你想的不一样,地上的这个妹妹有点来头,绝非我杜家之人……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身上的所有秘密,她就已经死了。”
杜兰君歪着头,用手撑着脸:“可惜了,这么有趣的女人,我还指望着将来有朝一日能迎娶过门呢。”
“好在你没动这个心思,虽然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但对面的那位既然特意来杀她了,我想这孩子也不会是个一般身份。唉……家族那边的说法已经拟定好了,你来跟我对一下词儿吧。”
杜仲白揉着太阳穴:“还好,虽然损失了一波名声,但这下反而有借口告诉白家和其他几家莲华宫动不得了。这家主之争能拖几年拖几年,待到了紫水出关的日子,他们也就放弃去和莲华宫作对了。”
“……二爷爷,白家如此嚣张,我们能否借对面那位的势,顺手……”
“不,别想了。那位虽然把自己摘的干净,但本质立场上当是莲华宫一系。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跟西州搭上关系,但从她胆敢在琳琅书院冒用教堂之名行事,校方却未曾插手来看。她的的确确在西州有不小的本事,莲华宫那帮疯娘们对名门大族动手,向来可都是按灭门为单位算的。不想让杜家成为下一个周和付,你小子以后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绕着他们走。”
“二爷爷教训谨记于心。”
“唉……老夫要不是看着白家那帮人马上要把咱们祖宗留下的家底拿去送给莲华宫杀,我也不会出手干涉家主的选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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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喝吗?”
“还好,巧萝学姐亲自调的饮料吗?”
天使啜饮下一口饮料,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背后,双手捏着自己肩膀的巧萝学姐:“味道很香,不过是想问问学姐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在里面加料的?是怀疑我没办法免疫你的香气吗?”
“啊?!不是不是不是,我那个,在做饮料的时候,不小心,有点不小心地把汗水滴进去了……”
巧萝连忙解释,吓得眼睛都从鼻梁上滑歪了下来,天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见天使没吱声,巧萝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还没问,这么气派的建筑,你是怎么做到的……?”
“拜托人帮忙了而已。”
“这样啊……今天学院里有好多人在讨论你。那个,你在进行的活动到底是什么啊?”
“心理咨询,或者说是告解室。通过察言观色的能力解答对方心中的困惑——如果是学姐的话,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坐在安全的隔间里和别人聊天的社交方式吧,学姐想试试?”
“不不不不,我就算了,我只是问问,问一问。”
巧萝尴尬地笑了笑,天使却握住了巧萝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她拉着坐在了椅子上。转而扶着学姐的肩膀。
巧萝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抬起头观察着这空间之内的小木屋的情况。
这木屋和外面客人坐的椅子之间被木板完全阻挡,只有一个小窗口,大概只能看到对面椅子腿部的位置,用来确认是否有客人落座。
“这种方式应当很适合学姐你——但要想帮助别人进行辅导,需要自身拥有强大的内心和丰富的经验,不过其实按照传统正经西州的习俗,负责告解的神职人员只需要坐在屋子里,聆听对方的秘密,时不时予以肯定就好。大部分时间扮演的是聆听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