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风,像是能透过大衣刺入人的每一个毛孔,让人感到血液正一点点被拴住无法流动。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月,到了现在,走在大街上目之所及已经只有一片雪白。
维格利德的码头上,巡逻的士兵们都戴着毛皮帽子,穿着羽绒大衣和棉鞋,不然这鬼天气没人敢走在外面。
路上的积雪,每天会有轮班的住民起早打扫干净,让人们不至于每走一步都将鞋子没入积雪中。
但这样的好待遇,只限于冬日依旧人来人往的港口码头,其他外城区的街道小巷,厚厚的积雪堆在那里,不等来年开春,是决计不会消融的。
就这,已算是极好的了,至少身上的寒冷总归是会过去,况且维格利德,有不小一部分房间还有海洋天然气供暖。
可心里的严寒,却总非一朝一夕可以逝去的。
在维格利德,冻死人的往往是后者而非前者。
想要在维格利德住进天然气供暖的房子,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维格利德岛奉行的准则是十分力换一分报,这也是八国政府为了维护岛上罪犯的秩序而采取的基础政策,经过了最开始两年维格利德岛的混乱秩序,八国政府终于吸取教训改善措施,他们发现头两年之所以岛上的罪犯如此疯狂,是因为他们在岛上的生活完全看不到希望,每时每刻身边都在死人,他们吃着难吃的基础食粮,遭受着其他犯人的残暴对待,每到冬天还会有大批的人冻死饿死,这一切都令岛上的一千万人感到绝望,也使得岛上的自杀率逐月上升。
为此,八国召开大会商议制定了一系列基础政策,他们开始在维格利德岛上提供工作岗位,兴建少量服务业改善岛上居民的生活质量,保证每一个年满十八周岁的成年犯人都可以拥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而有工作的人就可以分配到一间有天然气供暖的房间,这个成本在二十二世纪的当下,是微不足道的。
成年住民,有的会在维格利德驻守的各国军人的押运下,帮助自己的国家,在周围海域建造的海洋石油钻井平台里没日没夜地开采石油,有的会在沿海船业渔业工作,从凌晨忙到深夜地打捞海产品,以便减小维格利德岛的岛上开销并且改善基础伙食,除此之外八国还将岛上的土木建设、服务业等也交给了岛上居民自己,虽然都必须接受管制,又苦又累还得上缴大部分营收,但总好过没有希望的浑噩生活。
大家心里都清楚,上了岛,就没了选择,要想熬过冷酷的寒冬,他们只能付出自己十倍的劳动力去换取冬季的一点休息,他们疲惫地躺在自家的床上,干皱的皮肤像是树皮,双眼像是死鱼一样丧失了光彩,可他们浑然不知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
就是这么一点点希望,改变了罪恶城市的暴乱,让岛上的罪犯们能够像狗一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而尝到甜头的各国政府又继续着一些政策改善,可那都不是真正为住民着想的。
就好比内外城区的划分,一些家庭本身有权有财的人,依靠着与八国的私下交易,在内城区给自己身为罪犯的家人谋得了一官半职,可以自在地过着舒适生活,可外城区的人却只能日日水深火热。
维格利德岛上如今仅剩七百来万人,他们时至今日在这座岛已经生活了整整六年了,他们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在沉默与绝望中,渐渐被世界所改变。
在这座罪恶的海上城市里,人们白天看上去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可一到夜里,便丑态丛生,各种魑魅魍魉就会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在夜晚的城市里肆意施展自己的暴行,以这样病态的方式宣泄自己对生活的不满,维持着城市和平一种畸形的平衡。
当然,这些放在天平黑暗一边的砝码,都会在第二天的清晨降临时,自然而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你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可又清楚知道,他们每晚都会如约而至来到你的身边,将罪恶的血滴在你的脸上,逐渐的,你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这,就是维格利德,以及维格利德的人。
此时此刻,在维格利德外城区的西城区里,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孩正走在街头。
男孩的脸和耳朵都被冻得紫红,看上去生了严重的冻疮,两只手插在那身偏大的风衣口袋里,衣领竖起,在大雪里一步步艰难行走。
他嘴边不停地呼出白气,身体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可以看出男孩此刻正忍受着严寒的煎熬,但似乎还不止于此,仔细看会发现男孩的右腿膝盖上有一块乌黑的血渍,裤子上有一条破开的口子,随着男孩的走动,有带着脓的血挤出伤口。
令男孩受伤的人,想必对男孩受过伤一事十分清楚,才能做到在男孩的旧伤上再添新伤。
大雪仍在飘下,雪上已然加霜。
冬风带来了遥远的声音,愈发近了,男孩想要加快脚步,剧痛却让他差点摔进雪里。
血,染红了雪。
“赶紧找!他一定就在附近!”
“黄三哥!这里有脚印,雪中有血!”
男孩在前面巷口停住,回望来路发现了四个身影正朝着他这里追来,他不停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同时拐进巷子给自己争取时间。
“放跑了他,你们知道后果。”将自己头发染黄的男孩咬牙切齿地对身边的三人说,那三人连忙抖机灵似地连连点头应是。
看来这个黄发男孩,就是他们说的黄三哥。
黄三看着前面巷口,刚才隔着老远他看见了那个令他又怕又恨的家伙拐进巷子的背影,他在巷口犹豫了一下,对其中两个手下说道:“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绕过去堵他。”
四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两两分组,在大雪中的街道口分开,他们加快脚步不停追赶,丝毫不在意一脚踩进积雪的刺骨寒冷。
只因为,他们绝对不能放走那个家伙。
事情的起因是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
当时四人所在的少年黑帮团伙正聚集在烧烤摊庆祝,庆祝前一天的夜里他们抢劫的丰厚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