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二少有点emo。
他觉得自己开开心心地拿自己努力的成果来邀功，却完全没有被艾丽娅放在心上，有点心塞。
这感觉，大抵就像是好不容易做了一次家务，等着家长回来夸奖的孩子。
可是问题在于——孩子有没有想过，平时家长已经做了无数次同样的家务呢？
对于孩子来说是自己的努力，但是对于家长来说，其实就是某种日常罢了。
艾丽娅放下699的样机，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
几个人回头看去，安乐乐揉着肩膀走进来，身后是几个猛男。
有个哥们儿被另外两个同事扶着，两个人都表情复杂地安慰他看开点。
至于说为什么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个样子，大家目光下移看了看他二字钳羊马风格的走路姿势，不言自明。
景二少甚至紧张地夹了夹腿——安乐乐这么凶残的吗？
“大小姐，搞定了，这几个兄弟还是有点本事的。”
“那就留在阿景身边做事吧，安全还是很重要的。”
说着艾丽娅让安乐乐拿点现金出来，厚厚的好几摞。
“几位，二少招募你们做事，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辛苦跑一趟。”
那一叠钱放在桌上，并不多的数目，但是风格就很豪气，就连景二少都多看了几眼。
艾丽娅把钱往他手边一推：“看到了吗？”
“看——什么？”
“这些钱。”
“看到了。”
艾丽娅从其中拿出七张，然后另外拿出二十张，四十张。
七张薄薄地叠着，二十张已经有了一点厚度，而四十张，则已经是一小摞了。
“现在，看到了吗？”
“……看到了。”景二少有点茫然，又有点若有所思。
“如果你手里的钱，不在账户里，不在卡里，不是一串数字，而是有了厚度，你是什么感觉？”
景妹妹毫无疑问是被溺爱的，宠爱妹妹的好姐姐从来不在乎她花多少，要多少给多少。
几千万也好几个亿也好，甚至一言不合直接抵押总部大楼贷款，都眼睛不眨一下。
但是十个亿的现金太多了，多到堆在一起，与其说是对财富有直观的感受，不如说是对艾氏集团有直观的感受。
哇——这么多钱都能拿出来——艾氏集团好棒棒哦！
但是当现金少一点，少到一个正常的消费水平的时候，似乎味道就又变了。
景妹妹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几摞钱，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之前做过手机，你爸爸也就是我大伯，做的营业厅的合作机……你感觉那机器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垃圾。”景二少抬起头：“但是便宜——姐，你的意思是，有市场？”
“有，而且很大，非常非常大，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不会吧？”景二少有点不信：“买手机，多花点钱，非得买几百的？”
“阿景，你最穷的时候，有多穷？”
“我……”
“你没有穷过，所以你不知道，你的没钱只是家里没给你钱挥霍。”
“可是几千块钱，怎么也不算挥霍吧？”
“当然不算，给你加一个24期的免息分期，你甚至觉得像白送一样，对不对？”
“……确实。”
“这就是问题了。”艾丽娅叹了口气：“数字支付技术，让人们把财富当做数字从而减少了支付时的肉痛感，真实的花费似乎成为了数字游戏，甚至就连贷款之类的超前消费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可是你知道真正的消费者有多穷吗？”
消费者有多穷？这话听起来太反直觉了——景妹妹很想说点什么。
但是那句几乎是下意识的‘消费者要消费不可能穷’的反驳，换个语序就成了‘穷人也算是消费者？’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是嗫嚅着，低声争辩：“可是……可是人家也在卖……我们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
“我们可以赚钱，也必须要赚钱，才能维持企业的运转，但是总得有点东西，不单纯只是为了赚钱。”
艾丽娅不是做慈善，她只是单纯的人间清醒。
没有人能比穿越者更清醒了，更别说艾丽娅还不是一般的穿越者。
她看到的未来，是一个可怕的未来。
未来的社交媒体平台把世界变成了地球村，但是没有改变的是生活的本质。
光鲜亮丽的东西就在手机里，人们看着屏幕那头的华丽，变得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最简单的后果，就是不再愿意去脚踏实地经历人生的各个阶段，却想着拥有最终阶段的收获。
15岁的孩子幻想35岁成年人的财富自由支配，22岁的人想直接拥有44岁的人努力了二十年才有的家底。
而当这一切没办法快速到来的时候，需要去努力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是失败的，人生如此幻灭。
艾丽娅阻止不了这种幻灭，她甚至连短视频时代的来临和贩卖焦虑的社交媒体都干不掉。
她的武力值max，但是人心从来不在意物理，她再能打也没有用。
一摞钱，艾丽娅拿出来摆在景二少面前，好几万。
几万块，作为数字来说多吗？
但是当这些钱真的放在面前的时候，景二少甚至发现自己单手没办法把它们握住。
“消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艾丽娅把那些钱递给他身后的保镖，一人拿了一叠，忠诚的保镖感激不已，千恩万谢。
“你们自己装过电脑吗？”
几个平日里连游戏都不玩的猛男互相对视，然后摇摇头：“没有。”
“给我一万块。”艾丽娅朝他们伸手。
不明所以的猛男们又把刚到手的钱递给她，一万块钱一叠。
“我装过，未来的人会花这么多钱买一张显卡，然后还有很多人吹嘘很值。”
那一叠钱哗啦啦地响，不算厚，但是拍在桌上啪啪作声。
景二少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自己印象里显卡是什么价格的东西。
一万多？那玩意儿有那么贵吗？
实际上是当然没有——或者说本来没有。
艾丽娅自己都忘了自己接触diy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她应该是最早的一批的‘云玩家’来着。
就是看着杂志和报纸上面的配置流口水，幻想自己以后有钱了，要什么什么配置的那种。
最早的时候那玩意儿还叫图形加速卡，上面是显卡下面是单独的网卡，甚至还有独立的声卡。
那个时候，几百块钱甚至是一两千，就已经是旗舰级别的硬件的价格，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级玩得起的。
或者说为什么一个正常的工作的人，会需要花几个月的工资，才买得起一个所谓的硬件呢？
艾丽娅从未想过，自己以后可能一个月的工资，只能攒下来一两个不那么起眼的零件。
当一张旗舰显卡卖到一万二，甚至还要黄牛加价好几千，甚至还营销出供不应求的局面的时候，艾丽娅就知道diy已经死了，看起来它还活着，但是市场上烈火烹油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跳进消费陷阱里面的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