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阳光明媚。
金帆最近上班上得超级开心，甚至晚上睡觉都在思考明天要早点去做点什么。
这人啊，吃喝不愁，完成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就要开始考虑精神需求的事情了。
你说也没多加多少工资，就是按时上下班，怎么给人的感觉就变化这么大呢？
他把这种感想发给了以前的老同学，顺带发了下最新的公司待遇变动调整。
老同学当场破防mmp你一定是背叛了打工人——还有你们老板！她背叛了资本家！
什么叫按时上下班反而算全勤打卡给钱？合着打铃你就跑公司还给奖励是吧？
什么叫班车全市区接送还可以提前预约专车？合着你们公司一脚油门能里程数倒转是吧？
什么叫早餐免费中午晚上两顿餐补还有不限量零食？你们是敲代码的还是开杂货铺的？
hetui！假的！全都是特效！我不信！
金帆乐得他破防——呵，愚蠢，大小姐是什么人中龙凤，那种吊路灯的资本家也配和她比？
还是那句话，996不是福报，但是996的钱给够还不克扣不搞事，那就真能无暇赴死了。
别画饼啊，烙大饼然后分啊！
真香！
可惜的是这些幸福来得太突然，而且也才几天，金帆总有点虚浮感，怕过几天就又没了这些福利。
好在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岁月静好，一切如常，又是打工人元气满满的一天。
金帆从班车上下来，刷了卡溜达着去自助早餐区取了点吃的，看着琳琅满目的餐点颇有几分抗拒。
最近大鱼大肉吃多了胃口不好，早上反而怀念起了半个手抓饼或者俩包子的日常了。
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还觉得感觉自己有点犯贱……
“兄弟——”
穿着厨师衣服的大厨从汤粉区探头出来：“是东西不好吃了，还是调味不合胃口？”
“没啊，就是想吃点清淡的。”
金帆看着对方那比自己拳头还大两圈的马勺，赶紧赔笑：“面啊粉啊什么的都挺好吃的，好吃。”
“哦……”
“怎么了？”
“没事儿，想吃点清淡的是吧，明天我们换菜单，我问问你们的意见而已，你明天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门口那边的意见簿写菜名儿，开水白菜之类的就别瞎写了啊！”
大厨脑袋缩了回去，马勺敲得锅边叮当乱响，吓人得很。
金帆眨了眨眼，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自己一句话就让食堂师傅给我改了菜单，这算是什么？
自己待会儿还是去写个简单的吧……嗯……蟹黄汤包如何？
他不知道的是艾丽娅也在这里吃饭，那个小客服有事儿没事儿就盯着食堂找茬。
员工不满意那是员工的问题吗？食堂不会自己反思一下？
哪怕99%的责任都是员工自己没胃口，那么食堂就不该承担1%的全责吗？
抛开事实不谈，菜单换得不够勤快确实蛮影响食欲的，毕竟再好吃的东西多吃几次也腻了。
食堂没辙啊，招惹谁也不能招惹老板，像是肥仔郑这种主管更是贪生怕死恨不得抱着艾丽娅的大腿哭。
所以就舔吧，就卷，硬生生逼着内卷。
这年头要不是爱得深，谁愿意舔得那么真……
金帆于是又被塞了包小包的坚果，轻飘飘地回到工位——昨天的维生素软糖都还没吃呢。
想了想也没啥事儿，摆弄了一下零食，给老同学发个图。
『哎呀，又被公司逼着吃坚果了，非要补充什么维生素，后天还要去免费的体检，要花一整天，幸好是带薪，可还是烦内！』
烦内（×）
爽内（√）
几秒钟之后老同学发了两段60秒的语音，甚至还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大抵有点情绪激动。
金帆很识趣地没点开，嘿嘿乐了下，掀开遮住电脑屏幕的纸，继续完善跑了一晚上的代码。
这人呐，衣食无忧就得找乐子，不找乐子那就找点事业心，金帆不觉得自己事业心如何，可也愿意干点事儿。
这要是放到早些时候画饼充饥的时候，他现在应该还是在摸鱼，而不是在参与『那个计划』之中。
“诶！兄弟们姐妹们——停一下停一下！”
孙哥又来了，个叽叽歪歪的，不知道啥事儿居然打扰自己工作。
金帆无奈地转过身，瞧着秃头的孙哥又在慷慨激昂。
在焕发事业激情第二春之后，全天候保持的打鸡血状态的孙哥精力充沛。
毕竟手里捏着一个亿的预算就连花钱都得学，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幸福的事儿……
“我们需要一个团队！大小姐要带人去考察一个项目——需要我们程序组这边出一批人！”
考察项目？考察项目你带穿西装的啊，你带穿格子衬衫的干嘛？
金帆不明所以，茫茫然地想事儿呢，就被孙哥点了名。
“不是，孙哥，我这代码还改着呢……”
“改什么！那可是大小姐啊！”
“……所以？”金帆憋了半秒，憋出来俩字，一脸疑惑。
“……你问我所以？”孙哥憋了一秒，忍住了给这个傻东西来一下的念头。
让你有机会在老板面前刷印象分，你还在这里所以——你要不要上进的呀？
于是金帆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孙哥，被塞进了金龙大巴之中，两车人浩浩荡荡，杀到了一个研究所。
……
……
“环境挺好。”
艾丽娅下车，还是那身小客服的衣服，工牌都没换。
小客服左手边是消费电子部门的ceo艾总，右手边是金融保险部门的ceo雷总，哼哈二将。
举着小红旗的引导员左看看右看看，有点看不懂，你说想要绕过这位接待后面的两位总吧，又不太对路。
啥情况？不是，这是不是有点不是了？
正看着呢，身后哈哈哈大笑，正宗的江湖人笑声，隔着三十米远开始比谁笑得大声打招呼。
名门正派的高手都这样，不这样就显不出那份江湖气魄来。
余大炮和另外一个看起来有点颓废的中老年人一起迎出来。
“雷总——艾总——你们大驾光临，我们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看这个先后顺序就能听出来味道，很显然他们并不觉得面嫩的小艾总是主导，怕还是雷丞相为主。
雷总笑笑，迎上去和几位打招呼，然后手一伸：“这位是我们消费电子部门的新任ceo，艾立景艾总。”
景妹妹矜持地和这两位握手：“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这位是我们集团的……”
“家电售后部门客服，实习生。”艾丽娅主动伸出手：“两位好，我叫艾丽娅。”
余大炮愣了一下就回过神，艾丽娅——这不是艾氏集团的大小姐吗？
反倒是他身后的那个人顿了下没咂摸出来味儿——实习生？客服？
好在雷丞相打圆场：“艾小姐是我们集团最大的股东，绝对控股，目前还没有主动要求召开董事会更换职务。”
换而言之，要是艾丽娅想，那么她一个电话就能把股东叫起来开会，然后自己捞个董事长当当。
哦……原来如此……
两个老狐狸对视一眼，明白了，扮猪吃老虎的小家伙。
不过绝对控股也不是闹着玩的，艾氏集团不上市不融资，实业基础雄厚，金融保险业务高歌猛进。
2000亿的估值或许有点水分，但是挤一挤一千五百到一千七百亿问题不大，实打实的有钱。
更重要的是艾氏集团的股权构架极其清晰简单明了，除非绝对控股的家伙自己脑抽作死，不然绝对没有任何可以扯皮的空间，这么好分割的内部构架甚至都能算是说明书范例了——谁家家族企业不是一团乱麻的？
只能说当初艾如龙手腕强劲，再加上后期管理完善，要不是那一位直接‘失踪’了，现在说不定又是个过江龙。
哦，当初也是过江龙，那没事了……
余大炮和艾丽娅握了握手，刚想说话，却见艾丽娅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身后的那位。
“冒昧问一下，贵姓？先生姓任？”
“……我姓孟。”对方疑惑地回应：“难道我和艾小姐认识的人长得很像？”
“很像——非常像！”艾丽娅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什么同位体了。
不过考虑到当初某为也不是一帆风顺，中间有无数挫折，那么自己的花钱大业或许还有用武之地。
当然啦，扶持企业她没啥兴趣，她要的是扶持技术。
特别是那种花钱多、回本慢、周期长、覆盖范围广——最重要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
能培养人才就培养人才，能积累经验就积累经验，能推动产业链升级就推动升级。
最好是能够踩着艾氏集团的实体开出绚烂的花，以后大家提起艾氏集团就都得挑起大拇指说一句及时雨赛孟尝黄埔军校，但横竖就没有艾氏集团自己什么事儿的那种。
嗯，上一个这种风格的，一个是互联网的新浪，一个是半导体的中兴……
思绪纷飞，艾丽娅却还是很热情：“详谈，今天我来，是为了谈谈合作的事情的。”
余大炮和孟先生又不说话了——这风格你见过没——我没你呢——我也没。
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一来就谈合作，哪有这样的。
唉，还是不能报太大希望……
……
……
“我们整个研究所，其实都是按照欧式风情来营造的，是一整个建筑群。”
说是研究所，但是野心很大，更应该说偌大的科研综合区。
这片地方艾丽娅查过，属于是天海市的郊区的一个村，整片都营造了建筑群，有专门的列车相连。
据说最开始是要建12个小镇，但是目前只有钱建3个，剩下的全都闲置着只有图纸。
艾丽娅看了看效果图，什么卢森堡啊，布鲁日啊，巴黎啊，还有维罗纳、海德尔堡、克伦诺夫……
说实话这些风格审美有点迷惑，更像是个欧式度假区而不是研究所。
艾丽娅的印象里研究所要更现代化科幻一点，但是很显然人家孟先生不这么想。
“老孟以前是做信息通讯设备的，现在我们常用的信息通讯网络的底层设备，就有很多是老孟他们做的。”
余大炮看着这片园区，满怀深情：“当初我们不信邪，更不信这些东西就做不出来，国外可以全给我们垄断了，所以脑子一热就投资了这片研究区，事实证明确实有回报，但是后来……”
但是后来步子太大，咔，扯着蛋了。
通讯设备、网络基础设备这些东西，和更基础的半导体芯片，还真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就跟应用数学和理论数学一样，玩不转就真的是玩不转，国内的半导体水深火热，大家跑马圈地，都奔着搞产业园区的地皮去了，谁在乎技术啊……
艾丽娅一听就悟了——你们原来跑马圈地这一片地方，也是为了地皮对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艾丽娅的眼神，余大炮不由讪笑：“当初……咳，开发的时候，这样比较好拿贷款……”
你说要搞深不见底的半导体，搞什么理工科技术，银行就不愿意搭理你了。
可你要说搞地皮修别墅——来啊来啊！一起来快活啊！我这里有钱你先拿去花！
或许是为了应付当初的那些投资方，建筑群的修建确实很用心。
砂浆墙显出很欧很欧的欧式风情，布置在小山上的的城堡和下面的街区网格相连。
命名为维罗纳区的这个研究区，以中世纪古城为原型，将景观水路都还原到街区上，一比一复刻。
艾丽娅还抽空拍了张照，独特的古塔、美丽的广场、蜿蜒的石板街——嘿！我出国了！
什么？这里是哪里？没看到没有枪指着我脑袋啊，所以当然不是北美啦！
大家上了小火车，员工们很兴奋很开心，可是景妹妹却敏锐地发现自己姐姐的表情有点犹豫起来。
余大炮还在介绍景色，少女嘛，就喜欢这种风格对吧，多说点好的。
“我们这里有很多城堡式建筑，还有大面积的绿化，来这里工作，就像是环游世界一样，你看那边的法式风格，我们聘请了法兰西的设计师专门定制的独特的凸窗和米色莱姆石，浪漫的巴洛克风和洛可可风格糅合……”
艾丽娅心不在焉地嗯嗯嗯，景妹妹拽了拽雷凡：“雷总，我姐她……”
雷丞相依旧那么沉稳帅气：“大小姐有她的计较，二少你的看法呢？”
“……什么看法？”
“对于这个研究所。”
“额——”景二少说到现在为止我连他们研究所内部研究什么都看不出来，光是看地皮了。
事实上不止景二少是这个想法，就连孟先生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知道余大炮的意思，这片地皮这么好，就算投资研究所亏了，也有地来兜底。
艾氏集团不看研究内容都可以闭着眼睛砸钱了，赚了大家一起分，亏了你就把地方拿去搞度假村，多好！
可是他也有话说的啊，他好端端的老板不当，倒贴钱来搞研发，他拉钱是为了回本吗？他是为了搏一把翻身！
你这老余，一来就直接把我们的老底都扔出去了，以后我们还有什么本钱来说事儿？
正想着呢，艾丽娅看了看手表：“余总，我们也不用另外找地方了，就在这里聊聊别的吧。”
正在滔滔不绝说这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余总愣住了——聊别的？别的什么？
“雷总跟我说过，如果你加盟艾氏集团的话，你需要我支持一项三百个亿的兜底项目，是这样吗？”
余大炮看了眼雷凡，后者礼貌地笑笑：“我把之前余总你说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大小姐很感兴趣。”
余大炮有点拿不准雷凡是什么意思了——那你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啊？
在他看来，雷凡掌管着财政大权，位高权重，非相乃摄。
艾丽娅这么一个18岁的小姑娘哪怕会扮猪吃虎，那也得参考一下雷凡的意见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雷丞相是忠臣，死忠的那种，大小姐至上，其次才是艾氏集团。
换而言之，他认为艾如龙和夫人真正的心血是艾丽娅这个人，而不是这么一坨艾氏集团。
花钱嘛，这么花艾丽娅说了算，花没了他辛苦点再去赚就是了。
毕竟家底还在，这年头钱生钱都困难的话，就没有轻松事儿了……
“东郊研究所，到底研究的都是些什么？”
艾丽娅看着小火车外面嘟嘟嘟过去的建筑，小火车分成好几段，他们在车头，员工们在后面傻乐。
可她是来花钱的，不是来傻乐的，你给我看地皮，我又不搞gdp——来点戏肉好不好？
“我们三年前年成立了东郊研究所，主要是致力于互联网的未来，尤其是万物互联，推动未来消费产品的智能化、电气化、共享化的技术创新，以及一部分云计算、大数据的技术，还有面向智能网联电动汽车的应用场景储备技术。”
“听不懂。”艾丽娅望着他：“我就一个问题——半导体，你们搞么？”
余大炮抿了抿唇，有点不适应这种直来直去。
“……搞！”他身后的孟先生探出头：“可是艾小姐，但是你知道半导体的水有多深吗？”
多深？艾丽娅当即就笑了，笑容复杂，眼神里带着七分缅怀，三分致敬，八十八分不甘，以及两分戏谑。
百分制懂不懂——百分制不懂，十万年魂环技能亲妈缠绕你总能听懂吧——知道我爹失踪之前干嘛去了吗？
她扬起头：“家父艾如龙——家母陆无瑕！”
“……”
……
……
“艾先生的事情，我们很遗憾。”
余大炮真心实意地遗憾，艾如龙在商界的口碑如何且不提，单纯这份魄力，他们干事业的都懂。
会议室里，只有艾丽娅、景二少、雷凡三个人坐在一边，另一侧则是余大炮和孟先生以及一个实验室的主管。
艾丽娅终于看到了想要看的，三百亿的项目浓缩成三十页纸，装订成册，摆在她面前。
这就对了嘛！
看什么欧式度假区，看什么东郊地皮，没意思。
翻开这每一页价值十个亿大冤种投资的册子，艾丽娅越看眼睛越亮。
半导体是个笼统的名词，如果是按照基础概念的半导体来计算，那产业可就有够庞大的。
东郊研究所研究的，其实更应该叫芯片。
半导体里面有集成电路这么一个分支，而集成电路就可以约等于现在所说的芯片。
而要是按照产业的话，集成电路顶多能够算是半导体产品的四分之一壁江山，一般都不算。
不过另外的几个艾丽娅也没门路去涉足，什么分立器件，什么传感器，什么光电器件，听不懂。
……嗯？传感器或许自己能听懂，三叔是不是就有在搞这个？
往回翻了一页，艾丽娅又觉得还是专注于眼前比较好，问题不大，三叔那调性还能背刺自己不成？
他不从自己这里拿钱就已经算是尽到了一个叔叔的责任了，总不能给自己捞回来一大笔花不完的钱吧……
东郊研究所除了软件方面的东西，硬件的研究其实说白了就一个，集成电路ic！
这东西在全球的半导体市场上，占据了超过八成的市场份额，分出来的一个是数字芯片一个是模拟芯片。
模拟芯片市场少，数字芯片在八成里又占八成，这八八六十四，听着就吉利，一看就能挣刀乐。
所以孟先生就一头扎进了这个蓝海里，结果进去一看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蓝海，这就是个沼泽，红海都不算……
花钱钱没够，市场市场没有，研发找不到研发人才和技术，制造都还得上赶着爷爷奶奶挨个求。
就很押韵，也很心塞，三年时间砸进去的钱打了水漂，哗啦啦地真金白银撑不住了呀！
艾丽娅还在品味这一页纸十个亿的滋味，雷凡就已经率先看完了，然后当场发难。
“如果是这样的计划，那我劝两位，还是找慈善家吧——或许做慈善的会对这种项目感兴趣！”
别人画饼，画出来那最后起码还有个饼样，成功了大家都能分着吃，再不济也能闻个香味。
他们画饼，是把人拉到田里：你看！我们的小麦发芽了！大饼近在咫尺！
你要说实不实在，那技术方面确实如同耕田一样扎实，一颗种子一块土，肉眼可见的嫩芽儿。
可你要说好不好吃……咱能撑到小麦成熟收割脱壳磨面打粉揉出来做饼的那一天么？
景二少看不懂，翻了几页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大汗淋漓，如同曹操看檄文治好了头痛。
翻一页十个亿，翻一页十五个亿——诶这个怎么多了——哦下一页手下留情了，少了五个亿。
这是人能看的？
余大炮瞥了眼老搭档，不无埋怨，你说你整这么刺激的干嘛？
先骗进来啊！骗进来慢慢宰啊！先勾搭上然后再拉沉没成本再撒泼打滚啊！
实在不行还可以上市然后噶韭菜，拉一波噶掉，再拉高再噶掉，毕竟现在的韭菜都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隔壁京x方不就靠着这一手，把屏幕的专利技术堆满了仓库吗？
艾丽娅翻到第十页，眉头一挑，看到了一些朴实无华的商业评估内容。
半导体市场有多大？五千亿——美金！
但是这笔钱是挣不到的，因为工艺技术受限，关键的东西全都掐在别人的手里，只能喝五千亿的汤渣。
最简单的一个点，那就是半导体的制造工艺问题，或者说半导体的制程。
现在商业领域里，28nm是成熟制程与先进制程的分水岭，越低越精密，越精密就越强。
28nm及以上的制程工艺被称为成熟制程，28nm以下的制程工艺被称为先进制程。
精密的先进制程主要用于高性能、低功耗的产品，比如用于生产手机、电脑、内存芯片。
成熟制程则用于制造中小容量芯片，比如用于物联网、电源管理、显示驱动、传感器等芯片。
东郊研究所手里能拿得出来的，基本都是28甚至是40的制程的产品设计——对，还没有生产能力的那种。
他们现在做流片的钱都快没了，更别提什么市场，整来整去手里就攥着一堆无法变现的产品雏形。
孟先生看着艾丽娅的表情和那一页的内容，对于这些东西早已烂熟于心：“艾小姐。”
“嗯？”
“我们的产品设计或许并不是最先进的，但是有时候最先进的未必就是最好用的。”
“愿闻其详。”
“从投入产出的角度看，成熟制程工艺的半导体才是整个行业使用最多的产品，它们的成本低，性价比高，可以用100%的支出换取230%的收入，而且工艺更成熟的好处就是产量有保证，良品率高，出货量稳定。”
这倒是实话，除了一些高精尖的产品，比如说昂贵的手机、电脑之类的，其他大多数产品都不需要先进制程芯片，而且现在的先进制程和艾丽娅记忆中的2nm水平差距很大，只是在理论上做出了先进和成熟的分割。
换而言之，按照现在的市场来计算，恐怕要40nm才是那个分水岭，这么一算东郊研究所的水平在中高端去了。
艾丽娅对于孟先生的说法心里很认同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稳住，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她接着往下翻，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绝对是理工男做的，排版和插图那叫一个朴素，密密麻麻全是字。
按照产业链来算上中下游，那么最上游的其实还不是什么设计不涉及的，而是做材料提供的。
尤其是硅片和封装，没有这些原材料，那中下游吃屎都没地方找热乎的。
硅片之后是制造，也就是后世耳朵都听起了茧子的光刻机蚀刻机吧啦吧啦，很贵，很拽，很高端。
东郊研究所目前知道自己没本事涉足半导体材料和半导体制备，所以是中游的ic设计和集成电路设计。
艾丽娅抬起头：“你们有能力进行ic的制造和封测吗？”
不同于半导体的材料和制造，ic的制造技术门槛低点。
但这个低点也是相对的低，就这活儿，已经是台积电的级别了。
余大炮刚想说话，孟先生就摇了摇头：“没有，我们目前的流片都是委托别人的。”
“……嗯。”艾丽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也就是说东郊研究所拿得出手的就一个ic设计——依照客户的需求设计出电路图呗！
ic设计的技术含量也不低，就是高通、联发科、英伟达这种，也就是用户熟知的芯片厂商。
ic制造是台积电，那么ic封测就是大家最熟悉的组装环节，拿货做产品，拿老黄提供的芯片做显卡。
这种对于研究所来说就更没意义了——没有订单，没有出货量，什么都没有，能干嘛？
艾丽娅算是明白为什么要三百亿了，东郊研究所目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保守估计接下来的好几年都得当吞金兽，不依靠商业订单而是依靠直接的投资维持着技术迭代和追赶。
追赶上了，然后一鸣惊人，拿到市场的大订单，进入良性循环，越新越强，越强越新。
追赶不上，那就去死——艾氏集团的投资就这么砸水里了，大家一起沉船。
至于说剩下的那些什么人才啊，经验啊，团队啊，技术啊……那玩意儿是什么？有人在乎吗？
艾丽娅已经翻到第15页了，越看越仔细，后面涉及到了东郊研究所的发展规划。
现在的半导体产业，有三种模式，各自对应不同的发展路线。
第一种是最拽的idm模式，翻译过来叫垂直整合制造模式。
人家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自己做，万事不求人——芯片设计、制造、封装和测试三大核心环节全都自给自足。
最典型的代表就是三星和英特尔，一个自己啥都有，一个万年挤牙膏。
能让他们吃亏的不是被谁卡脖子，只有技术超越这么一条路，其他时候都是稳如泰山。
艾丽娅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模式，你看像是三星吃亏就吃亏在4nm工艺不行，被台积电踹了一脚。
牙膏厂英特尔也是，被amd挤爆牙膏管才抢走了部分市场，等它放弃了继续打磨14nm++++立刻就又抢夺回来了一部分，市场认可度和本身的技术力都是能够支撑其继续干架的，有底蕴就真的是有底气。
但是很显然，东郊记忆所就算是爆种也没办法拽到这种程度，起码现在不行。
那么就只能是第二种模式，做无晶圆制造的设计公司。
这种模式专注于芯片设计业务，也只负责芯片的电路设计和销售，把制造和封测环节外包出去。
代表企业就是高通和英伟达，这俩破玩意儿一个不思进取，一个只配fku。
艾丽娅老爹想要收购的超威半导体amd也属于这种，只不过amd算是个小异类，暂且按下不表。
最后一种晶圆代工厂就不用看了，看了也没用，做梦——台积电！
当然啦，那是有先进制程的晶圆代工厂，只是成熟制程的话，还有不少其他的。
可是那种没意义，还是要被卡脖子，说到底依旧是上游吃定中下游，ic制造有议价权，但是没有掀桌子的底气。
毕竟硅片和光掩膜版就直接占据了半导体生产成本的50%，你拿什么和人家谈？拿爱和正义？
再后面的几页资料，就是一些畅想了。
比如说光刻胶技术路线，先搞个紫外宽谱300-450nm的！
然后上g线436nm到i线365nm！再krf248nm杀到arf193nm——最后一蹦跶，euv13.5nm！
呵，想得挺美，euv13.5nm的光刻胶那是拿来做7nm以下制程的芯片的，现在40nm都还没吃透呢……
原材料靠进口，光刻机这种制造工具被卡脖子，光刻胶这种制造原材料被卡脖子，专利技术也被卡脖子。
脖子累了，脖子就想问问有没有一个放过自己的，再不济缓口气也行。
可是答案是并没有——要么疯魔然后活，要么躺平等死。
艾丽娅翻到了最后一页，没有看，而是抬头望着余大炮。
“你们之前，都是拿自己的钱来做的？”
“……对。”
“你知道你们这份东西，给我什么感觉吗？”
“不知道。”
“第一，拿自己的钱来投资的，不要来。”
艾丽娅竖起手指：“第二，单页——或者说你这一页的单笔项目——低于五千万的，不要来。”
孟先生捏着拳头，沉声道：“对！”
“第三，没有现金的，不要来。”
“……艾小姐，我们现在缺的就是现金。”
“第四，没有实业投资经验的，只是玩金融的，不要来。”
雷凡看着大家的眼神望着自己，顿时坐直了：“别看我啊，艾氏集团的实业投资可多了。”
我金融和保险业务部门当ceo，不代表我就是个只会玩钱生钱的好吧？我也很看好实业的！
“第五，投资周期预期低于五年的，不要来。”
“我们的计划是五到七年，一切顺利，才能有基本的收益基本盘。”
其实还有一些别的坑，那就是被投资的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懂不懂真技术。
投资这东西可不是投资互联网概念股，炒作路演上市圈钱一气呵成……
这玩意儿就跟高数一样，不会那就是真的不会，要人才的！
余大炮看着艾丽娅的五根手指，叹了口气：“艾小姐，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交个朋友。”
这么大五个天坑，人家18岁都能看出来——或者说老孟写得明明白白了，还能怎么样？
艾丽娅低头看着最后一页，这一页夹带私货最多，不谈商业也不谈技术，就只谈感情。
国产！国产！！国产！！！
高呼三声国产，保证自给自足，五年追平，十年赶超，二十年引领世界潮流。
他们做得我们做不得？他们能搞我们就不会？三百个亿吊命，一口气潜泳逆流而上，弯道超车！
啧……真幼稚……艾丽娅心满意足地把这一页的页脚摊平，她要珍藏这一张纸——它值十个亿！
谈感情就对了嘛，谈什么钱，自己最讨厌谈钱了！
“第一，拿自己的钱投资的别来，我自己没有钱，但是艾氏集团有。”
艾丽娅抬起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我拥有艾氏集团75%的股权，艾氏集团估值2000亿。”
余大炮一愣，而后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第二，一页低于五千万的别来，我觉得很有道理，一页我觉得值十个亿。”
每一页的项目种类繁多，完全展开的话确实投入数以亿计的小钱钱才能够搞出成品。
别的不说，就流片出样品这一步，几百万几百万一次，一个亿那么多，砸进去能流几次？
孟先生也坐直了身子，攥紧了拳头，然后下意识从桌上拿开，收到桌下。
“第三，现金——雷总，集团现在有多少能抽调出来的现金？”
“一次性，还是按照十年计算？”
“都说说。”
“一次性的话，大概能有550到630亿左右，但是这样会完全掏空集团的资金流。”
把整个金融保险部门压榨成渣，把消费电子部门、物产部门这些经营部门全部去库存套现，把机械化工的实业底子拿来‘苦一苦’的话，雷凡甚至有把握拿出来800个亿！
但那样就是最后一搏了，撑不了一个财季集团就得宣告破产。
500个亿的话，属于是全面投资啥别的都不干的情况，其实也不太可能，所以还是得分年。
“10年的话，一年拿出30个亿就轻松很多了，100亿以内的现金不会影响后续经营运转。”
什么叫现金奶牛？什么叫超级npc？什么叫集团四巨头？